梧筝

渺渺兮予怀。

[刺客列传]「执离」小酒馆(二)

《椽笔》文中文。他与那人的故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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北漠有一个刀客非常地出名。

他早就听闻过,那人的威名。

 

传说中,白骆驼是天神的化身。如果你迷失在了茫茫沙海,有幸能遇见白骆驼,只要跟着它走,就能走到一片绿洲,或者能找到一片尚未干涸的老水井。

 

但见到过白骆驼的人,很少。

 

而见到过大漠里黑衣刀客的人,很多。

 

黑衣刀客与白骆驼齐名,在救命的层面上。

 

岩兽的爪下,毒物的偷袭,沙暴的肆掠。苟然残喘之际,那个黑色的身影幽灵般悄无声息出现,那么无论商队还是探险者,都能安然无恙。

 

不过世上从来没有白捡便宜的事情。

那个刀客救了你的命,就会向你讨要酬劳。

 

黄金千砖不入他眼,灵宝奇珍他不稀罕。

 

他只要获救者依他所言去做一件事。

 

可能会叫你去京城的天牢救一个人;可能让你给每个卖货的人打五折;可能是让你滚出北漠一辈子不得入内。

还可能让你一辈子吃咸菜不能吃肉。

所令种种,皆看心情。

 

你阳奉阴违,也可。

就是会被扔进岩兽的窝,或者被丢在流沙常出现的高危区。

 

由于刀客的所作所为过于诡异,遇到他的人幸运至极也倒霉至极。

 

所以人们给刀客送上了一个和白骆驼差不多的名号

——黑刀疤。

 

刀客的眉间,有一道刀疤。

 

 

他没想到自己出师未捷,就碰到了那么个惹不起的人物。

 

在小酒馆初遇的时候,他完全不能把眼前那个邋遢的家伙和传说中的人对上号,虽然他能看出那人闪躲追打的身法不是一般。那人扑到他腿上的时候,他看见那人眉间也有一道伤疤,愣了愣。

“但……怎么可能。”

好歹是传说中的人物,怎么也得有个像样的排场吧。

 

直到今天,那人好好地把刀别在了腰间。

他认得那把刀,心头巨震。

 

然后赶紧逃命。

 

 

黑刀疤要给他护航。这绝对是回去能向同窗炫耀的谈资。

可他一点也开心不起来。

他现在比不上往日,付不起任何的代价。

 

“我现在能给得出手的,恐怕只有卖身契了吧,”他自嘲,然后迅速摇了摇头,想把这个可怕的想法甩走,“……那还是死在岩兽口里面痛快些。”

 

身后靠着的石头好像动了动。

原本在背风休息的他,立马弹了起来。

 

风季快要来了,很多猎人都勤快了起来,想要在假期前,好好捞一笔。就像松鼠会在冬天来临前,贮备好粮食。

 

当然,这种猎人,猎的是人。钱、装备、食物,来者不拒,猎物不留活口。

 

他紧了紧腰侧的包袱。

四周再无别的动静。

“刚刚的……是我的错觉?可能是这今天都没有休息好吧……”

 

松了口气。他再次缓缓背靠石头坐下,难控地有几分颓唐。

 

然后身后的石头大幅度地动了。

 

“……”

 

这次,绝不是幻觉。

 

会动的石头……他猛然想起什么,手心渗出冷汗,拔腿就跑。

 

身后的石头抖动得更剧烈,半晌歪向了一边,像是被人撬了起来。而撬起的那边,底下钻出了一只巨大的兽,漏在外面的獠牙,闪烁着危险的光。

 

他先前不过是随口说说。

怎么就真的被他碰到了一只岩兽呢?

 

 

“你一定要活下去……”

“带着……回来……”

 

恍惚之间,他眼前好像又浮现出同窗挚友忧虑的脸。

 

“活下去……”

“回来……”

 

 

精疲力尽的身体,仿佛从破碎的回忆里得到了那么一点慰藉。他感觉自己的肺快要炸开,却依旧拼命迈动两条腿向前。

 

不拼命跑,丢的就是命。腿像灌了铅,又麻又痛,也不能停。

岩兽的呼吸声还紧紧萦绕在他的耳边,就像是黑白无常手铐脚镣的碰撞声。这猛兽看起来就像中陆山林里面的野猪,因为经常出没在大岩石附近而得名。可它的个头比野猪要大,身手也要比野猪敏捷,奔跑的速度快,跑着跑着一头把前面的事物撞飞那是小事。岩兽真正可怕的地方在于,它的四爪和獠牙,非常的锋利,还有剧毒。

 

它们喜欢锲而不舍地追逐沙漠里的一切生灵。

它们喜欢在追到后补上一爪,让它们无法再逃。

 

要想办法甩掉。可他眼前皆是无垠的白沙,壁立的孤峦稀稀疏疏,离他极远,附件根本没有任何可以作屏障与之周旋的东西。下意识咬了咬牙,他心底一片悲凉,眼眶也泛起了红,不知是被风刮的,还是因为害怕。

 

无暇顾及脚下,跑到沙丘顶也不知道,他忽然一脚踩空,狼狈地扑到在沙丘下,然后顺着陡坡向下滚。岩兽比他更熟悉地势,在沙丘上一跃反而缩小了与他的距离,他再迅速地起身,也还是被撞倒,重新摔在沙面上。

 

衣服穿得厚,被划了一爪也没有割到肉。可跑的时候,风吹开了他的披巾,脆弱的脖子暴露在外。他死命地用护身的武器抵住岩兽的血盆大口,可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锋利的獠牙理他的脸越来越近。甚至有腥臭的口水滴到他的脖子上,令他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。

 

他还是小看了这片大漠吗?

明明来前做好了无数的应对策略。

家里人还等着他带那样东西回去。

明明……明明就……

啧……真不甘心。

 

 

 

仿佛是天听到了他的心愿。岩兽突然收住了往下压的力。

他愣住了。

压力仅消散了一秒,重力又施加下来。酸软的手臂这次却没有再勉力支撑,他收回了武器,迅速往侧面一闪。

 

岩兽砸在沙里,砸出了一个坑,继而一动不动——他敏锐地感觉到,第二次感受到的重力和第一次岩兽想咬他不同,那是岩兽脱力往下坠。

 

喘了口气,抹了抹脸上的沙,他扭头果然看见,岩兽的头上插着一把刀。刀身完全没入了岩兽的脑袋中央,徒留刻着繁复花纹的刀柄暴露在风沙中。

 

唉,他叹了口气,自暴自弃地坐在白沙中,任凭风把他的乱发吹得更乱。

是福不是祸,是祸躲不过。

 

逆着风,有个人正在走来。不紧不慢的步子,随意之中却透露着胜券在握的意味。

 

“哎呀哎呀,没死掉,赶上啦。”

那人笑着伸手搭上刀柄,轻描淡写一抽,然后就着岩兽油光水滑的皮毛擦干净了上面的血。

 

“哇,你运气真好,其实现在那么大个头的岩兽越杀越少了,皮剥了肯定能卖个好价钱!”看到那人眼里情真意切的艳羡,他无言以对。

 

“不过剥下来的皮自留也不错啊,在沙堆里晚上披着可暖啦!我还认识一个裁衣服很厉害的姑娘,到时候介绍给你啊……”

 

看着那人顾左右而言他,他认输般地揉了揉眉头:“阁下就开门见山吧。阁下到底想怎样?或者说,阁下一路跟着我,终于寻到了敲诈的机会,想我为你做什么呢?”

 

冷静下来细想,所谓的神出鬼没不过是早有预谋。螳螂捕蝉黄雀在后,他想到自己在那人眼里不过就是一只蝉,那人在他看不见的地方,戏谑地欣赏够了自己拼命求生的狼狈模样再出手,获救的喜悦顿时烟消云散,郁闷下语气也不再客气。

 

“噫,不要说到我心机那么重嘛,”那人撅了撅嘴巴,“我就看你一小孩子,傻乎乎就一头扎了进来,不放心跟着看看嘛,你怎么能诋毁我的一片好心!不是看在你请过我喝酒的份上,我才不管……”

 

“那这只我‘好运’得来的岩兽就当作给阁下救命的报酬,我们从此一拍两散各不相干?”说罢,他起身就走。

 

“别,等等,岩兽我不稀罕!”那人收起了委屈的神色,眼珠一转,“你真要报答我,不如送点别的。钱就不要啦,讲钱伤感情。”

 

那人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。

 

看见这个笑,他心中警铃大作:“你想怎样?”

 

“其实,你先前靠在岩石休息时候的自言自语,我也听到了一些,”那人嬉皮笑脸,“你还有一样东西拿得出手啊!你的卖身契!”

 

他嘴角一抽:“我记得我接下去那句就是我宁愿死在岩兽的口里。”

 

“可是我已经把要跟我抢你的丑八怪剁了。”他状若无辜地眨眼。

 

“那我就把坏你好事的它送你?”

“我不要!”

“那我也拒绝。”

“……”

 

“我不知道先前是哪里得罪阁下了,”他无奈地叹了口气,“但希望阁下大人不计小人过,放过我吧。我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。阁下的救命之恩我会铭记在心,等我做完了要做的事,上刀山下火海,任凭差遣。”

 

想起那件事,他不由得忧心起来,眉目间带上了沉重。

 

那人看着他的样子,没有说话。

 

“好吧,”好半晌那人才慢吞吞挪到他身边,凑近他道,“我就不强人所难了,随便一点,你亲我一下就算了。”

 

……那还真是够随便的。

他拒绝的话还没有说出口,那人紧接着就道:“我知道你肯定又要说拒绝,没关系,你不亲哥,哥给你亲一个!”

 

然后那人的脸就在他眼前迅速放大。唇角传来温暖又柔软的触觉,蜻蜓点水般稍纵即逝。

 

“先前啊,我就一直想看看你的样子,但你一直用披风围着。现在终于看到了,你比我想象中还要好看。”

那人笑得像吃到了糖的孩子。

 

然后被反应过来的他一杆箫狠狠敲在了头上。

 

“你防身的武器真是特别,我第一次看见有人带着箫进大漠的,”那人咬牙切齿地揉着自己的头,“先前我看见你用这支箫抵着岩兽的时候,我以为它三两下就会断,赶紧跑过来,没想到挺扎实嘛,打人还很痛……”

 

回想起这人过来时风轻云淡的模样,他懒得去拆穿。不过。

 

“哎哎,你别打了啊!喂喂喂,真的痛,别打了啊!来岩兽啊!救命啊……”

 

 

 

太阳开始西沉,渐渐变得赤红。大漠里没有密集的建筑物,茜色的光肆意四散。于是天边的云烧了起来,地上的沙也烧了起来。往西看,就像一片耀目的火海。

 

“壮观吧,”那人掏出了酒壶,仰头喝了一大口又递了给他。他迟疑了一下,也跟着喝了一口,随即被呛得咳嗽起来。

 

“哈哈,是不是很带劲?老板娘酿的酒,去到大漠更北要找不到比这更烈的!”

 

被白了一眼,那人取回了酒壶,灌了一小口,接着道:“兽你打不得,酒你喝不了,这大漠不是你能闯的,回头吧,我送你回去。”

 

闹了半天原来又是要跟他说道理。

可我要干什么又与你何干?

 

“我必须闯。”

“重要的事等着你?什么事,说来听听?”

 

“我要去找旱瞳来就我爹的命。”

他的手紧紧握着怀里面的箫,像是在握着一根救命的稻草。

 

—未完待续—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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