[刺客列传]「钤光」《在水一方》（六）
在水一方，架个秋千。
这篇拖得有点久。谢谢看到最后的每个小可爱。
人间四月芳菲尽。
钧天镇的春末，雨愈发粘稠了起来。买伞的货郎穿着蓑衣走街串巷，几趟就笑咧了嘴；而更风雅些的，就喜欢自己往伞面上作画。譬如陵大夫近来最爱的青伞，就是出自公孙先生的手笔。
而此刻，陵光就撑着这柄青伞，站在了天璇医馆门口的紫藤萝边，跟屋檐下的魏玹辰告别。
“行了，魏叔，就送到这吧，我又不是第一次去义诊了。”
“好，那你路上小心，多多保重，不要冒失淋雨，治好了别人，却害自己得了伤寒。”
“知道了知道了，外面湿气大，你回去吧。”
陵光撑着伞，潇洒转身。一旁的紫藤萝沐浴在雨中，颜色愈发鲜艳，搭在素白的墙上，即使披着厚重的雨幕，远远看来，也非常的显眼。
大家都以为陵光是个足不出户，要价千金的神医。所以除了天璇的人，基本没有人知道，他每年春末，都会低调地孤身前往隔壁一个很小的镇，为村民们义诊。村民们都非常感激这个不报姓名亦不收分文的年轻人，在他诊后送来一大堆过节才拿出来的东西。
陵光知道村民们的不容易，不肯收：“你们真想谢谢我，就送我点山楂吧。”
后来每逢陵光进村，村子里的小孩子都会扯着他的衣摆喊：
“山楂哥哥来啦！”
公孙钤最近少去了天璇医馆。
最近雨水多，药圃的草药也不用淋水了，陵光又出去义诊，公孙钤便隔几天才去一次，帮那些愈发茂盛的草药松松土。
“魏叔，陵光还没有回来吗？”
回廊的拐角，公孙钤偶遇了哼着歌的魏玹辰。陵光已然去了半个月，却还没有回来，他难免有些担心。
“嗯……小光这次义诊，是比往常晚回来了。”魏老笑着捋胡子，“不过……”
不过小光只身云游的时候，花了一年才回来，也没有少胳膊少腿，放心吧。
然而魏玹辰话还没有讲完，公孙钤人已经不见了。
唉，现在的年轻人，就是心急。
公孙钤拜托齐之侃让十文通知同窗停课后，匆匆收拾了一个极其简易的包袱，抓起一把伞，就匆匆忙忙奔向了郊外。
“请问你见过陵光大夫吗。”
暮色深沉，已有人家亮起了灯火，公孙钤终是赶到了这个不大的村子，衣袍的下摆早已被雨水打湿，还沾了些泥泞，发丝早就被风挂乱，难得地，他的样子有些狼狈。进村后，他迎面就有一个牵着牛的老伯，他赶紧上前两步，叫住了他。
“陵光大夫？哦，你讲的是小光大夫吧，他就住在村长家，我带你去吧。我跟你说啊，小光大夫啊，人特别好……”
公孙钤一边听着陵光的事迹，一边被引到了村长家。村长就站在家门前，像是在等什么人。
“先生找小光大夫啊？我也在等他呐！今早他出去说是采药，然后人现在都还没有回来，平时他在太阳下山前，他一定会回来的呀！”
模样朴实，头发花白的老村长，也有些着急。
“村长您不要着急，我一定会把他带回来的。”
公孙钤把行李放在了村长家，按着村长指的方向，进了山。
陵光在一个塌了一半的破亭子里面躲雨。
雨势是越来越小了，可到了晚上，山里越来越冷，他随身的小药箱在先前滚下脚滑滚下山坡的时候，就丢在不知道那个旮旯了；别说下雨很难生火，就算现在没雨，他扭到了脚踝，一动就是钻心的疼，能自己挪到亭子就算不错，更不用说四处捡半干的树枝了。
唉，当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。
他又冷又饿，偏偏无计可施。
睡着就不饿了，他对自己说，先睡一觉，明天早上起来再想办法吧。
是夜，他越睡越觉得暖和，睁眼。
发现自己在一个山洞里。
公孙钤在一个破亭子里找到了歪头靠在一边睡着了的陵光。
他沿着村长所指的发向，没多久就在小道边，见到了自己亲手画扇面的那把伞。小道一旁是一个很陡的斜坡，不假思索，他艰难地滑下去，最末还难免地变成了滚，正好和一个小箱子撞在了一起。
是陵光的药箱。
他背起药箱，四处绕了一下，终于看到一个破亭子。陵光双目紧闭的样子吓了他一跳，他赶紧奔过去，上上下下把人检查了一遍，除了手脚有些冰凉外，没有大碍。他心疼地把睡得瑟瑟发抖的人抱起，去来路上发现的一处山洞。再捡了些树枝，生了一把火。
陵光睁眼后，冷静地环视了一下四周。
但须臾后他的冷静就被惊讶全然取代。
讶异于自己躺在了一个山洞里，更讶异于，公孙钤居然在他身边
——虽然人是撑着头睡着了的状态。
看着公孙钤凌乱的模样，他突然觉得有些好笑。
刚躲进亭子里的时候，陵光曾经想过，会不会有人来捡他。这个想法冒出来后，公孙钤的脸就立刻浮现在了脑海里，但他随即就甩了甩头。
村子里的人都不一定发现他不见了，更别说远在钧天的公孙钤。
而现在，人真真切切地坐在了他身边，他却发现，自己的感受，复杂得有些难以言喻。既高兴他真的会来，又觉得他雨夜出门太冒失，有点生气；还有那么一点无理取闹地，觉得他来迟了，又清楚地明白着，哪怕他不来，也不能怪。
矛盾啊矛盾。
他觉得心烦。他不想想下去。
于是轻轻地拖着腿挪到了靠近公孙钤的位置，把头枕在他的腿上睡着了。
天光大亮。
公孙钤悠悠醒转，正觉得脖子有点痛。
就迎上了陵光亮晶晶的眸子。
“公孙先生早呀。”
“山楂哥哥早呀。”
公孙钤缓缓笑道。
最后还是公孙钤把陵光背出了山，大伙看见小光大夫平安回来了，都很高兴，纷纷说等陵光的脚好了要搞一个村宴。
而公孙钤，却想快点和陵光回钧天。
走回村的路上，他背着陵光，陵光在他背上撑着伞。
“你不在的几天，我想好了，药圃没位置了，但我的私塾旁边是莲塘，莲塘四周有许多空地，我可以给你弄个秋千，旁边有树，遮阳很好。”
“那到时候你的学生跟我抢着玩怎么办啊？公孙先生？”陵光噙着笑问。
“不会的，”公孙钤慢悠悠道：
“他们不敢和师娘抢的。”
—END—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