*现代AU
[在相同的地图上行走,总有一天会相遇抑或重逢。]
*
水泥石林又攀高了许多尺,偏安一隅的老城区却仿佛定格在了照片里。
慕容离再回去看白先生的时候,连墙外的爬山虎都好像没有长高多少。
“隔壁搬走之后就没有回来过了。”
白先生捧着茶杯,对进屋后明显心不在焉的慕容离幽幽道:
“人缺的,向来不是机会。”
“是勇气。”
慕容离没有说话,看着茶面泛起的涟漪渐渐地平静下来。
再无波澜。
*
慕容离吹得一手好萧。
可其实他最一开始并不喜欢学萧。
累啊。
哪个小孩子不喜欢撒野而是枯燥地练习指法。
可慕容离看见妈妈满目期待的时候,还是懂事的点了点头。
最后倔强又懂事的他被送到了白先生那去了。
白先生的家没有安置在繁华的地段。反而在老城区。
红砖黛瓦,静悄悄的。透光很好的窗台上,偶尔会立着两三只小麻雀。
紧挨着白先生家旁边的是一栋三层的小别墅。平日也很少见到有人出入。
从此慕容离开始了在家,学校,白先生家三点一线的日子。
晨光在周末慢悠悠地迈进窗台,花影斜在了一旁的茶几上。白先生一把窗户打开,外面的两只麻雀就跳了进来,小黑豆眼满满盛着对面包和饼干屑的期待。慕容离拿着盘子过去,看到两只毛团的时候,噗地笑了出来。
“谁干的啊?”
只见两只毛团的身上都绑了蝴蝶结,一红一蓝,长长的丝带在风中飘扬。他们看见慕容离手中的盘子,啾啾地叫了起来。
“肯定是隔壁的混世魔王。”白先生扯了扯某只身上的丝带。
“隔壁的?”
“嗯,大你一丢丢,还是个孩子,却天天想着上天。”
慕容离:“……”
真是个奇怪的人。
不过也一定很有趣。
慕容离摸了摸小麻雀的头。
“昨天教你的,可还记得?”吃完早餐,自然开始上课。
“嗯。”
慕容离站得笔直,给白先生吹了几个音。
“那好,我们开始试试练曲吧。”
高山流水?慕容离认真地听,脸上是藏不住的小期待。
“嗯……就从《小星星》练起吧。”
“……”
虽然觉得不太靠谱,但小慕容还是乖乖地点了点头。
笨拙地跟着乐谱练了一会儿指法,慕容离就发现《小星星》其实真的很适合他。
不过如果有更简单的曲子,他是不会介意白交学费的。
不知不觉分针就转了一圈,又回到了原点。
不动神色地瞄了瞄,白先生还在书房里把玩着他新收回来的折扇。慕容离松了口气,随意地擦了把额头上的汗,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。
勉强把单音串成了句,然而还是曲不成调。
唉,果然很难,早知道就不答应妈妈了。这样想着,慕容离一下一下捶着酸痛的手臂。
须臾后,撇了撇嘴,他又拿起了木箫,重新站得笔直。
低沉喑哑的音色响起时——
“一闪、一闪、亮、晶晶……”
一把清脆的童音从远处飘忽而来,悠悠而和。
慕容离一惊,望向声音传来的窗外。
谁?
窗外没有任何人。
半响后,也没有听到其他声音。
难道是自己走火入魔了?他皱着眉头,继续吹下去。
“满天、都、是小、星星……”
“肯定是隔壁的混世魔王。”
蓦然,他想起了白先生先前说过的话。
果然是个有趣的人。
第二天,第三天。慕容离再练曲的时候,总会听到隔壁混世魔王的伴唱。
第四天傍晚到白先生家,慕容离在窗台发现了一把手工星星。
纸折的,吸管折的,都有。五颜六色。
练完曲回家吃饭,上车前慕容离抬起了头。
他突然发现,原来这个城市的天还有星星存在。
你看,老城区的天,星星就亮得很。
“一闪一闪亮晶晶,每天都是小星星……”
此后慕容离练曲一直都有个伴唱。
耐心地,缓缓地,随着他磕磕绊绊的节奏。
似是安慰。又似鼓励。
那个常年喂小麻雀的窗台,隔三差五便会凭空出现小玩意。
有时是纸折的玫瑰,有时候是奇怪的木雕。
甚至是温吞的小乌龟。
后来慕容离已经可以习其他更复杂的曲子了。
譬如世界名曲《月光诀》。
可他每次练习开始,还是会习惯性吹一曲《小星星》。
因为他知道,不远处,总有个人会与他相和。
又是一年春来时。
慕容离的爸爸被调职到外国的分公司。举家搬迁。
“怎么了?一开始不是还挺不情愿学萧乐的吗?现在不舍得白先生了?”
妈妈见慕容离得知消息后脸色不太好,于是打趣到。
“……没。”
慕容离没有多说其他。
他回到了房间。小窝里面的乌龟还缩在壳里面冬眠。
对外面的情况,一无所知。
妈妈做了很好吃的红莓曲奇。慕容离最后一次去上课的时候想请白先生给隔壁的捎了些。
“不如你自己去给他?”白先生细细地擦着墙角的青花瓷,神情专注。
慕容离拿着竹箫和曲奇,第一次走到了隔壁的大门前。
他突然想起。某天的伴唱分外明晰,一曲终了,他猛然转头,跑到窗边。
窗外不远处,有个小少年穿着蓝色格仔衬衫,手上的镯子带着耀眼的光,背对着他走回家。
碧空如洗。
他看他渐行渐远。
慕容离鼓起勇气按下门铃。
可是却没有任何人开门。
几年后,慕容离从国外回来的时候,落地第二天就去看望白先生。
可是隔壁的别墅,已经空了。
“你走后不久,隔壁就搬走了。”
“搬走之后就没有回来过了。”
春来匆匆。春至楼空。
*
翁彤请来的第三十一个家教老师摔门扬长而去。
执明得意洋洋地耸了耸肩。
下一秒他就后悔了——
这么早气跑了这个老师,今天没有人可以耍了啊。好无聊怎么办?
他把莫澜上次送他的乌龟从水族箱里面掏出来,看着它重获自由后在地上无拘无束地爬。
乌龟朝着窗爬。执明跟着它踱步到了窗边。
突然传来几声低沉的呜咽。
“……笛子?”
眼珠溜溜一转,他跑去和管家说突然想吃糖水,还叫管家给他拿几本书来。
管家听到书字,高兴地应下了。
然后执明转身熟练地翻墙跑了出去。
循着声音,他跑到了隔壁家里有很多古董的大叔家窗前。
早上被他绑了蝴蝶结的两只鸟还在,喳喳地啄着饼干屑。执明望向大厅,看到了一个穿着红色短袖的男孩,手持一支长长的竹箫,吃力又努力地吹出一两个音阶。
精致的眉目是他难以笔墨的生动与好看。笔直认真地站着,就像一朵生机盎然的小红花。
太阳直晒到头顶,管家出门来找人了。执明才念念不舍地回去。
脑海里全部是那个孩子神情专注的样子。
回到家后,他把乌龟扔回窝里,盘腿坐在窗下。红豆沙有一勺没一勺地塞进嘴里。
说不清过了多久,他依稀听到隔壁的孩子似是在吹《小星星》。
“一闪、一闪、亮、晶晶……”
他开口,顺着孩子的曲调唱到。
加油啊。
他常吹的曲子是《小星星》,他的人在执明眼中也像夜空的星星一样明亮。
可是我还不会上天,不然我一定把天上的星星摘给他。执明拿着纸鸢想。
可简单些的事情他还是能做到的。
于是,第二天,他在隔壁的窗口前撒下了一把亲手折的星星。
看着孩子眼里带着惊喜收下的眉眼,他心里比吃了妈妈亲手做的红豆沙还甜。
后来,孩子能很流利地吹出一支完整的《小星星》了。
执明不厌其烦地给他伴唱。
再后来,孩子开始学其他更复杂的曲子了。
但依旧每天不厌其烦地练习一遍《小星星》。
执明很高兴。每天依旧有一次献声的机会。
就像是两个人,心照不宣的约定。
听着孩子吹奏曲子时,执明好动的心也能渐渐地平静下来。那些作业和课本,似乎看上去,有没有那么讨厌了。
翁彤没有再给他换第三十三个家教。
早春的某日刚起,管家惊惶地告诉执明,他叔父病倒进医院了。
执明匆匆忙忙赶去看翁彤。
再赶回家时,天边已经挂上了一轮新月。
他怎么着急,这一天也还是失约了。
他想,明天直接登门找他吧。带上他前些天搜罗回来的新礼物。
在收藏室顺出来的一块血玉。
可第二天,他却没有听到熟悉的箫声了。
“啊哟,真不凑巧,昨天是他最后一次来上课。”
“他跟着爸妈出国啦。”
“他昨天去你家找你,可惜你不在。”
执明后来也搞不清楚。自己是怎么一步一步走回家的。
拿着那个没有被打开的礼物盒。
还有一袋子曲奇。
香香甜甜的。像草莓地的春风。
为了方便翁彤看病,执明搬到了市区。
但每个月,执明都会抽一天,回到老城区逛逛,走走。
幻想着,
某一天,看见那个孩子持箫出现在他眼前。
又是一年春来时。
执明惯例回老宅。
把那个没有拆过封的礼物盒带上。他背上背包,出了门。
小路还是记忆般的模样。跑山虎没有长高,但是绿了很多。
快要走到古董大叔门前的时候。
门突然开了。
执明脚步一顿。
只见门里走出了个红衣人。
眉清,目秀。
也还是记忆般的模样。又比记忆里好看了几分。
逆着光,执明看着他转过身来。
—END—