梧筝

渺渺兮予怀。

天地缓缓【原创】

哈哈哈没想到我也有给别人派狗粮的一天阿啦啦
顾公子,你完了我要嫖你!

顾长歌:

 【 一声歌惊魂梦破,恰见明月栖山阿 】


楔子


 “以疏,你还有两年便要及冠,是时候下山历练了。”老道人用木簪与布冠藏起自己发中花白,将一柄锋利宝剑交到端正跪在自己身前的少年手中。“一只翼族,一只兽族,一只水族,一只花草,一只土石。”
“弟子定不负师尊所望。”少年接了剑绑在身后,手中拂尘半搭在臂上,起身向着老道行礼。


“两年之期,必要回来。”老道抬手拂去了少年衣衫上沾染的花瓣。 


久闭的山门开启,少年看向那扇门外的世界——所谓繁华如花,该是山下的炊烟人家。


 


1.


 朗月为乌云所遮盖,山风阴阴地穿过林间,直将地上的树影吹得几做变化。


“该起雨了。”有人止住铮铮琴弦,将目光投向视野之外的远方。


不多时,便有一两滴雨珠掉下来,片刻就在天地之间连成一片雨幕,罩住这青山几许。崎岖山路上,忽的出现柄素净的竹伞,将雨幕分开,撑出一片清明。伞下是个年轻的道子,着了一身白衣,不急不缓地走着。伞上雨滴滑落,在青石板上碎裂成两瓣,再高高弹起沾湿道袍的衣摆。年轻的道长似乎并不在意,只将臂弯浮沉又往里挪上几分。


有琴声阵阵,透过树林隐隐传来。本在山道上缓缓移动的竹伞停住,道子轻合了双眼辨着那琴声的来向,“巍巍高山,俯仰之巅。潺潺溪流,东归入海。”他撑着伞跟了那琴音而去,直到那琴音渐歇,他方缓缓睁开眼睛——入眼之处是一扇半敞的柴扉。


“花径不曾缘客扫,蓬门今始为君开。既是有缘之人,何妨入内一叙?”门中传来个同样年轻的男子声音,温润却爽朗,便似八月桂花入酒,和而不弱,温而绵长。


道子回头望了望自己原本所在之处,却只有被雾气罩住的远方山峦和近处竹林,不见方才来路。“有趣。”他抬手推开还闭着的半片柴门,抬步走进去,但见着用木篱围成的小院里,正对门处有一草棚,一男子玄衫静坐,一手拨弄几下面前琴弦,一手执了酒壶,正往口上灌上些清冽酒水。


“公子好一曲高山流水。”


“可惜并无知音共赏。”那男子笑起来,晃了晃手中酒壶,“不知道长可愿共饮?”


“修道之人不喜酒色,公子盛情,小道有负。”


“此处只有酒,没有色。”那玄衣男子似是喝醉了一般,朗声笑起来,“还是在道长眼里,我算得色?”


年轻的道长似是未曾料到这人言语中的放荡,微红了脸色,转身欲走,却听得后面人忽然沉静下来的声音,“道长,方才不过玩笑,在下与道长赔罪。只是外面雨大,道长不若留下?”


琴声又起,清幽之音回荡山谷,似含着无尽的寂寥与怀念,还有着令年轻道人说不出的熟悉。拂尘轻轻晃动两下,原本欲行的脚尖换了个方向,他微微欠身,“小道叨扰公子了。”


竹室的屋唯一间,竹室的榻仅一个。道子将身上的道袍裹紧了些,本想着好好思量下今夜颇为怪异的遭遇,却被屋外的琴声勾去了心思。


似乎是谁用清亮的嗓音在低声吟唱,“玄兮玄兮归故乡……”


 


2.


  白以疏醒的时候,窗外的集市似乎已经开张,渐有车马与起摊的声音入耳。他揉了揉自己微微胀痛的额角,只觉得昨夜似乎做了个颇为乏累的梦,只是无论如何回想,梦中所见却是连片段都无法记起。也罢也罢,一个梦而已。他这样想着,起身穿了自己那身已染了世俗烟火气的雪白道衣,回身又将屋内的窗子打开。这是客栈里临街的一间屋子,因着早上市集吵闹常搅人清梦,因而总没什么旅人愿意下榻。白以疏却是不甚在意这些,山门数年的清修早已让他养成了早日出而起的习惯——像今日这般睡过头,倒是自他十二岁后的第一次——而白以疏偏爱这集市的熙攘,他总觉得,这才是师父口中的尘世之景。


  洗手净脸,再负上那柄师父亲授的诛玄剑,白以疏拿过安放在枕边的拂尘准备开始自己新一天的捉妖之旅。世间有人,也有妖。多数时候,人的力量在妖的面前渺小而羸弱,妖靠着自己的术法,作弄甚至残害普通人。也有令妖惧怕的人,他们是这世上少有的“例外”,天资聪颖根骨奇绝,能将人体之气化灵,以灵为咒而与妖类抗衡。这些例外之人,尽数聚集在一处,便是白以疏的师门。


“世间的妖,尽皆该除。”踏入山门的那一刻,领着他的师兄这样说。白以疏后来知道,这位师兄曾被一只狐妖夺去了父亲。“只要是妖,便没有一个是好的。”师姐这般说着,剑尖指向被缚住的小妖,灵力灌注进剑尖,直直刺入了那小妖的胸口。师门里的人,多数是恨极了妖类的,或多或少他们都曾因为妖而失去所珍视的东西——除了白以疏。


 “师父,当真没有一只妖是好的么?”白以疏曾这样问过道骨仙风的师父。


“好与不好,尽在你自己如何看。”师父的衣袍被风吹起,面上的神色是万年不曾变化的淡然,他忽的回过头来问,“以疏,你如今是如何看的?”


“弟子愚钝,但既然人有好坏,妖也当如此。”白以疏微微躬身,不敢去看师父的眼睛,毕竟整个师门,只有他不曾经历过那些家破人亡的惨烈,这样的妄言,只怕会惹得师父的不快。


“果然。”许久的静默后,师父只留给他这样轻飘飘的一句话。


 


“咕咕,咕咕。”窗外的叫声唤回了白以疏有些神游的心智,他盯着那鸽子看了一会,只觉得眼熟,却又记不清这是否是属于他的一只信鸽——就像他只记得自己似乎已下山了一段时日,却始终记不起自己到底在这镇上停留了多久。那鸽子似乎能明白他所想一般,扑棱棱地冲着他飞过来,落到他肩膀上抖抖腿,将本绑在腿上的信筒弄掉,不偏不倚地落进白以疏手中。白以疏抬手顺了顺它身上柔软的羽毛,“你这小家伙,还挺通人性。”


“凤栖楼,雨铃霖,有妖。”


师门的标志落在信笺的尾端,白以疏从客房盘中抓了几粒瓜子仁置在窗上,“去吧,信我收到了,辛苦你了。”那鸽子却没有往窗边飞去,仍停在他肩膀上不动不移地盯着他看。“吃饱便回去,我要去凤栖楼,着实没空陪你了。”白以疏将它从肩上捉下来放到窗边,理了理拂尘和道袍,踏出门去。身后的鸽子啄了两口瓜子仁,见他出了门,小脑袋晃了两下,转身飞了出去。


 


3.


 “好曲!”掌声此起彼伏间,还夹杂了几声叫好。


 白以疏踏进凤栖楼时,大堂正中一女子正在抚琴,弹得曲子似乎颇为耳熟。白以疏闭目想了片刻,却不知在何处听过,只是隐隐觉得这女子的琴音颇为普通,相比之下该是差了些火候的。相比?他忽的反应过来,抓住了脑中这一闪而过的想法,与何人相比?只是还不待他细想,便有一人分开人群,将一枚花生豆扔进口中,“曲子是好曲子,只是姑娘这弹得可有点辜负这曲子。”


 白以疏的目光被他吸引过去,只见那人一身玄色锦缎衣衫,样貌清秀,眉宇间却带上了几分戏谑之色。“你怎的这般说!秦姑娘最善抚琴,怎的有负这曲子了?”人群中已有人开始打抱不平。那男子一笑,朝身后摆摆手,“信汌,把琴拿来。”他身后出现个青衫少年,拍了下他的手,“没带。”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哄笑,白以疏正欲帮他解围,却见着那玄衣男子一个翻身登上大堂中支放着古琴的台子。猛地凑向众人口中的秦姑娘,“借琴一用?”那姑娘本欲将琴移走,却被玄衣男子按住了琴身,“在下说,借琴一用,琴姑娘。”


 


 巍巍高山,俯仰之巅。潺潺溪流,东归入海。男子修长的手指在琴弦上轻轻拨动,他开口唱起来,声音清亮却别有韵味,“玄兮玄兮归故乡,遨游四海求其凤……”


眼前仿佛展开一副画卷,波涛汹涌的海边,浪涛拍打着崖岸,冲刷着礁石,有一只羽毛亮丽的鸟儿迎风展翅,盘旋而上。大风起兮云飞扬,玄鸟游兮鸣四方。


 


“小道长可是那青岚山座下弟子?”等到白以疏从那歌声中回过神来,方才的玄衣男子已经站在了他面前,手中折扇轻摇,面上挂着谦和的笑意。


“小道正是。”白以疏回以一礼,“方才兄台所吟的曲子仿佛是凤求凰?可小道听着似乎又有所不同。”


“随口吟唱的曲子,道长莫要当真。”那玄衣男子目光柔和,直直盯着白以疏看,“不过道长能听出此曲不同,倒也是有缘之人。在下顾锦书,请教道长名讳。”


“白以疏。”白以疏本在和顾锦书相谈,忽的察觉到楼中似有一丝妖气,他的目光凌厉起来,“顾兄,在下有事在身,便不与顾兄多言。”他转身欲走,却被人捉了手腕去。


“以疏你可是要去捉妖?”顾锦书拉了白以疏的手腕,亦步亦趋地跟着他,“我还从未见过妖物,可能随你去看看?”


他语气虽是询问,动作却尽数透着些非去不可的架势。白以疏有些惊讶于这人的自来熟,却并不讨厌他这样称呼自己,只是略微挣了挣,见他仍是不愿意松手,便劝上一句,“顾兄,妖物危险,不是该轻易好奇的。”


“我若一定要去呢?”顾锦书偏偏头,笑着又将手握紧了些。


“他添不了乱,安心。”一直跟在顾锦书身后的青衫男子忽然开口,从背后推了白以疏一掌,“道长再耽误,不怕那妖跑了?”


 


白以疏寻着那气息走走停停,竟是走向了大堂后伶人所在的地方。他在门口迟疑了片刻,一旁的顾锦书拿折扇戳了戳他,“以疏怎么不进去?”


“伶人备场之地,有些不妥。”白以疏摇摇头,将拂尘卷起,反手拔了身后佩剑出来。


“你若将这拂尘收了再把这道袍换了,便没甚不可了。”顾锦书一挑帘子,不等白以疏阻拦便先行进了去。


信汌也跟着他一道,方一入门便问,“秦姑娘呢?方才我家公子有所冲撞,特来赔礼。”


白以疏听得他这一句,方明白顾锦书方才所言是何意——自己这一身道袍拂尘,总归太过扎眼。他略一思索,索性便同顾锦书主仆二人一道进去,可甫一进去,他便觉察出些不对来——方才那缕妖气竟然不见了。


白以疏扫视了一圈屋中之人,并无甚不对,连着那秦姑娘都在同顾锦书和谐地聊着天。顾锦书似乎说了几句什么,那秦姑娘便低头浅笑起来。女儿红妆公子风流,相配的很,可偏偏就是这一幕,让白以疏莫名升起股子怒火来,他向前几步像方才顾锦书做过的一般拉住这人的手腕,“可聊够了?”


顾锦书回头,眼中除却诧异还有些藏不住的欣喜来,“以疏你可是饿了?”


万万没想到是这么个差劲的借口,修道之人辟谷数日都并非难事,可白以疏还是鬼使神差般地点了点头,“恩。”


“那走,请你吃些好的去。”顾锦书不露痕迹地将自己的手腕抽出,“我也饿的厉害。信汌,先去外面点些菜去。”他反手拉了白以疏往外走,走出几步却似想起什么一般顿住脚步,回头望着那秦姑娘盈盈一笑,“这琴声是悦人心的东西,不是惑人性的东西,你说是也不是,琴姑娘?”


 


4.


  白以疏的筷子在几道菜之间游移不定,迟迟也没有落下,顾锦书的眼睛就随着他的筷子一道盯着。半晌白以疏一声长叹,“顾兄,你吃吧。”


“这菜不和你胃口?”顾锦书眼中疑惑,口中低声喃喃,“怎的会不和胃口呢,我记错了?”


“顾兄说什么?”白以疏凑近些,想听清这人的话,却没想到顾锦书猛地抬头,反倒将自己吓了一跳——太近了,差点点就亲上了!白以疏连忙撤开些距离,再看对面的人却是笑的一脸灿烂。


“以疏你不吃这些菜,可是因为这菜里有肉?”


白以疏点了点头,顾锦书却开始专门挑着肉往他碗里放,“你们青岚山规矩还真是多,又不是和尚做什么戒酒戒肉的事情?”


白以疏却仍是推拒,顾锦书便接着劝,“喝酒吃肉,是有违山门规矩,还是影响捉妖大业?”


“师门并无规矩,不过自律。至于除妖……应当不影响。”白以疏被问的一愣,还是据实以答。


“那不就得了,连佛门都说,酒肉穿肠过,佛祖心中留。你怕什么。”顾锦书索性夹起块肉片来递到白以疏嘴边,“啊,张嘴。”


白以疏几乎是下意识地按他说的做了,等到肉片滑嫩的感觉入口,才觉出不对来,只瞪大了眼睛盯着顾锦书。


“吃都吃了,一口也是吃,两口也是吃。”顾锦书又夹起一片来递过去。


白以疏微微偏了偏头避开,“顾兄,小道有手。”似乎是有些尴尬,白以疏看向一旁仍然立着的信汌,“你不吃么?”


信汌看看身前的顾锦书,“公子没同意我坐下。而且……”他略微顿了一下,有些嫌弃地看着桌上的菜,“这些都没你眼前的人做的好吃。”


“顾兄很会做饭?”白以疏脑中出现了眼前这个翩翩公子围着灶台的模样,噗嗤一声笑出来。


“怎的?以疏你不信?那我……”顾锦书看着对面白以疏眼睛里逐渐出现的些光亮,忽然话头一转,“以疏你若是想尝尝我这手艺,便换个称呼。”


“换个称呼?”虽然可以辟谷,但是好吃的的诱惑还是不小的,白以疏微微思索了一下,却不知顾锦书所说的称呼为何。


“我都叫你以疏了,你还顾兄顾兄的?”顾锦书又提醒上一句。


“……锦书?”


“走,带你吃荷花鸡去。”


 


一身玄衣的公子撩了衣袍,束了散发,卷了衣袖,将有着铁骨的扇子用来挖坑。一旁的白衣道长被他拉下来,“以疏以疏,你那柄剑呢?”


白以疏有些警惕地盯着他,手慢慢移向自己的剑柄,“你要干什么?”


“当然是……”顾锦书一个闪身,速度快到让白以疏都来不及反应,“拿来挖坑啊!”


“还我!这是师父亲自授给我的诛玄剑!”白以疏眼中出现些冷厉神色,伸手向着顾锦书想要要回佩剑,语气也是从未有过的严肃,“还给我。”


“你说这剑……名为诛玄?”顾锦书的脸色也蓦地冷下来,“你很在乎这柄剑?”


“当然在乎。”


“白以疏,你……”顾锦书似乎动了气,却生生截住了自己要出口的话,“你当真是好得很。”他放下这样一句话,扭身便走。


信汌看看前面那个自己生闷气的,又看看这个一脸懵的被留在原地的,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——孽缘,果然是孽缘。


 


5.


白以疏看着又被自己扯断一条线的拂尘,有些气闷,被人无缘无故地扔在了河边,怎么好像还是自己错了一样。他在心中默念数遍“凝神静气”,将昨天那人的脸赶出脑海,盘腿坐在榻上开始打坐。


等到白以疏再次出门之时,已经又是昨日那副清冷的世外之人模样——昨日种种,尽皆意外。


可他方才踏出了客栈的大门,便被人拦住了去路,玄色的衣衫又一次出现在他视野里,颇为有礼地一揖,“昨日是在下的错,给白兄赔罪。”


“无妨,”白以疏也不去看他,只径直往前走,“你我本就萍水相逢,顾兄不必放在心上。小道还有要事在身,先行告辞。”


“告辞怎么行,还没请你吃荷花鸡呢!”


 


到底是怎么和顾锦书厮混至此的,白以疏自己都想不起来了。只是从那只香气四溢的荷花鸡开始,两人一起趁东风放了纸鸢,于郊外赏了桃花,在溪边曲水流觞,到山间奏合鸣唱。旧时在山门的清修规矩,背着人带着打破的彻底。


至于此刻,两个人正在这小镇的花灯节上并肩而行,身后的信汌被顾锦书支去了一边。


白以疏左看看,右瞧瞧,忽的便被一个古书摊子吸引了目光。他拉了拉顾锦书的衣袖,“锦书,这边。”


“当真是青山不改本性不移。”顾锦书小声笑语一句,便跟着白以疏去了那摊子前。他的手略略翻翻,便挑出几本来放到白以疏怀里,“拿着。”


白以疏低头看着手中古书的书题,颇为欣喜,“锦书你我又多了样默契无双。”


 


穿镇而过的小河上,浮浮沉沉着些漂亮的花灯,白以疏看了看那花灯,问身边的顾锦书,“你想放花灯么?”


“恩,不过那花灯的铺子前人有些多。”


“不用,我做一个给你。”


彩纸在白以疏手下飞舞,不一会变作个兔子模样,白以疏提笔,为它点睛,又似不过瘾一般稍稍勾了两笔线条出来。顾锦书在他身后看着,戳戳他的后背,“道长,青岚山原是靠手艺养家的?”


白以疏扭头笑着骂他,“再胡说小心我收了你这废话精。”


顾锦书眼中神色微变,手也不自觉地握紧了折扇,可是面上还是勾起个笑容来,“以疏,你舍不得收我。”


白以疏手中已有做出只荷花灯来,“你又不是妖,我收你做什么?”


“若我是呢?”


“一只小妖,小道善心大发,放了你就是。”白以疏只当顾锦书仍在同他开玩笑,拉着人将花灯放到河里。回身之时却见顾锦书一身玄衫的立在万家灯火之中,竟有些辨不清他的面容来。白以疏心中一凛,这场景似乎在哪里见过,他忽的清晰想起自己已经下山五月之久,在这镇上也已经耽误了两月有余。


“锦书,我怕是要离开了。”


“去捉妖?”


“恩。”


“以疏,我在这里等你半年。”顾锦书突然这样说上一句,“若半年内你回来……”


“如何?”


“无事。你半年内不回来,我便也去四处游玩了。”


“那我努力,早些回来和你把酒高歌。”


 


6.


北海之畔,白以疏收了一只蚌精。


岳麓山脚,他遇上一只石怪。


大江之南,一只兰花妖入了法阵。


东方日出之地,狐妖在晨光中现出原型。


如今,只差了一只翼族。


 


白以疏如同之前每一次一般,又收到了那只白鸽送来的信笺。白鸽落在他肩上咕咕叫着,白以疏将信笺展开,却只是一页空白。他正疑惑着,却忽的察觉到一丝妖气,在自己极近的地方,强烈地散出来——该是一只翼族。


白鸽振翅而飞,白以疏的目光凝在它身上——原来竟在这么熟悉的地方。


诛玄剑出鞘,小道长越发坚毅俊朗的面容上现出些杀意,御剑紧追着那白鸽不放,却被引着回到了故地,见了故人。


 


“以疏,今天恰是半年之约的最后一天。”玄衫作白衣,顾锦书立在岩上,面上一片沉静。


白鸽落地化作人形,跟在他身后,分明是信汌的模样。


“顾锦书,你又要包庇一只妖?”白以疏将剑提在手中,剑锋直指顾锦书的咽喉。


“原来在凤栖楼里,你什么都知道。”顾锦书一顿,接着说下去,“那么以疏,你也该知道的吧,那只蚌精,将自己所能产出的珍珠尽数救济了周边贫苦百姓。那只石怪,愿意将自己困守山脚只为守住一方水土。傻里傻气的兰花妖,是因为不舍得看你这小道长再风吹日晒地守着那法阵,甘愿走了进去。还有狐妖,她不过想去看看,自己不得不抛下的丈夫和孩子。”顾锦书每说一句,便往前一步,而白以疏被他逼得步步后退。


“以疏,世间的妖都是不好的么?”顾锦书看着对面的人,忽然发问。


白以疏看着他,忽然想起自己当年问师父的话,“师父,当真没有一只妖是不好的么?”手中的剑忽然似有千斤一般,沉重地让他有些拿不住。


顾锦书勾起一抹苦笑,“你如今该只差一只翼族了吧。若是你想捉,放了信汌,捉我就是。”


“以疏,我不是包庇一只妖,而是我就是妖。他们都是我的族人。”


 


7.


惊雷炸响,梦境勘破,弦断琴声散。


所谓山下历练一场,半年之约,不过一枕黄粱梦中南柯,他们仍还在那个雨夜,不曾挣脱。


白以疏从竹室的榻上翻身坐起,微微怔愣了两秒,起身整好了自己的道袍,提剑而出。屋外大雨已停,那人玄衣立在院中,身后是浮光点点的万家灯火。


“顾锦书,好玩么?”白以疏的剑锋划破顾锦书的外衫,架在他肩上,差一寸便要割破他颈上肌肤。


“以疏,若我说你梦中所见是下山后你我必然的经历,你还会去么?”顾锦书沉声问道。


白以疏却只是沉默地握紧了手中的剑,并不作答。


“以疏,你知道你手里的剑,为什么叫诛玄么?”顾锦书语气平淡,似乎早已料到了他会是这般反应。


“世间有大妖,名玄。玄鸟之身,七彩之羽,化而为人,喜着玄衣。玄统翼族,百鸟来朝,争鸣而歌,其景瑰丽。古之有语,得玄者,可开百代帝王业,千秋盛世名。然天下之大,无人,可得玄。”白以疏看着顾锦书,剑尖微动,手中结阵,“这剑,是用来杀你的,玄。”


“可你为什么还不动手呢?”顾锦书不动不移,任由白以疏的法阵将自己困住,“这是第二次了,不,算上梦境已是第三次了。以疏,你注定是世上唯一能杀我的人,却偏偏从来都下不去手。”


顾锦书伸手握住剑身,锋利的剑刃割开皮肤,他的血滴落到法阵里,唤醒了白以疏被封印住的过往。


原来山门里只有自己的过往一片空白,并不是因为自己自小就在山门里……


白以疏的脑中炸开无数的画面:九岁稚子之时,他曾在门外救下一只受伤的鸟儿,精心照料,放飞之时颇为不舍地喊着希望它不要忘了回来看看自己,两天后,他遇到一个年龄相仿的玄衫男孩。十四岁花灯节的晚上,他抱了兔子灯去寻人,被人流挤散,玄衣的少年寻到他后紧紧握住他的手,一遍遍说着,“以疏,我在呢”。他结阵将顾锦书困在里面,将剑身划伤顾锦书的手臂,却始终不肯真的伤到这人。“你走吧。”他最终放了剑,一人跪在山门之上,受下师门惩罚,前尘尽忘化回稚子。


“你……”白以疏缓缓抬头看着顾锦书,尚来不及说什么,身后便已有些人声近了。


“在这青岚山下结幻界……咳咳……果然还是冒险。”顾锦书看着白以疏,“杀了我,还是随我走,以疏,决定的时间不多了。”


无尽的沉默中,白以疏手中的剑一如前次,缓缓垂下,他笑起来,“锦书,我们回家。”


羽翼乍现,心手相连。


地上空余染血的宝剑伴着法阵的微弱光芒,一片羽毛飘落而下,盖住隐隐妖冶红色。


 


8.


“顾锦书,我没佩剑了。”


“谁说的,你腰间那是什么?”


白以疏低头去看,雪白道袍之间多了道系带,泛着些冷刃银光。


“没了诛玄,但是你有护玄啊。”顾锦书提了茶壶来给白以疏斟满一杯清茶。


“呸,从前怎么没觉出来你这么不要脸面。”白以疏将腰间软剑抽出来舞上几招,只觉颇为顺手,倒也十分满意。


“诶?我不一直是温润如玉风度翩翩的公子么?”顾锦书品上一口清茶,上扬的唇角怎的也放不下来。


“分明就是个切开黑。还用故意受伤来威胁我。”白以疏的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神色,似是又想起了从前。


“以疏,我在呢,不管以后怎么样,我都在呢。”顾锦书放了茶杯过来紧紧握住白以疏的手。


 


“公子,长老们请你回……”信汌闯进竹室便见得两人相对诉衷情的模样,瞬间就觉得自己身上的鸽子毛怕是又得被拔掉几根。


“回什么回,不去!”顾锦书瞪了信汌一眼,心里已经开始盘算这次该把这只各鸽子派到哪里出公差。


“你去就是。”白以疏将软剑放回,眼中漾开些笑意,“我等着你,你莫忘归。”


 


世人言,玄鸟生而不同,岁可比拟天地。


从前时间就是个模糊概念,只因这岁月无聊至极,甚至白云苍狗世事变幻,我都觉与我无关。


可遇你之后,我只盼天地缓缓。


才好将以后的风景,都与你共看。


 【掌中木剑久消磨 


   淬人世百味烟火


     曾挑落 三春桃花灼 】


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


这是一篇肝了四天,爆了八千字,应该没人看,但是必须写的原创。因为它是个礼物,送给阿筝 @梧筝 的礼物~可能不太好看吧,但是阿筝哇,我尽力了~恩,人和人的相遇是很奇妙的,就像我在看十方一的时候没想过自己会在后来和太太们玩的那么好,也没想过能被大家这么喜欢,更没想过会遇到我的好阿筝~当年还在高喊着我要给写这篇代课的太太疯狂表白的我,现在只想告诉你一句话,恩,就是,别管以后怎么样,我一直在呢~


人物是有原型的,拒绝交代原型是谁 ,应该没人能看出来,233333


有过一个【小预告】,就这样~
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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