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椽笔》文中文。他与那人的故事。
月都追完了,可以搞事了 (叹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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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色渐晚。
天空一点一点被渲染成墨蓝,颜色最深的地方,挂上了零碎的星。他站在又一处露台,迎着最后一抹残阳和第一束星光,静静地看着手中的旱瞳。
他并没有多高兴。
东西是找到了,可他又欠了那人更多的人情。
怎么还?
突然前方一阵光亮夺去了他的注意力,抬眼一看,是一盏天灯正路过露台,慢慢悠悠地飘上天际。
从铺子里面出来以后,那人就不知道去了哪,只是让一个小贩指了路,让他来到这里等。
看,欠了这人的东西,是要还的。
俯瞰着无边的沙海,他有些紧张。
不会让我……在这里蹦极给他看吧。他实在被自己的想法惊了一下。
天灯暖融融地越靠越近,消减了他的一丝紧张,随后目光也黏在了灯上,看着它缓缓地升高。随后,更多的天灯从底下跟着升了起来,一时华灯如焰,交织成网,甚是壮观,连星星都逊色了几分。
不知放灯的人,又许了什么愿望。
“漂亮吧。”
耳边蓦然传来一句赞叹,悄无声息间,那人已经站在了他身边。
“嗯。”
“今天十五,月最圆。每半年蜃楼的人都会在晚上放灯祈福。其实在沙堆的其余地方,也能看见这些飘出来的灯,只不过那些蠢人摸不着蜃楼的具体位置,错以为这些灯是凭空出来的,后来更是传成了是天界诛神在放灯,真傻,还特意改了个名叫……”
“还特意改了个名叫神予千灯,当作了大漠奇观之首,对吧。”他含笑看着那人。
“嗯,”那人挑眉点了点头,“近距离看见神迹的感觉,怎么样?”
他噗地笑了出来,眉眼在暖光的照映下,不像平日里那般清冷:“还行。”
“就猜到你会喜欢。”
“哦?怎么猜的?”
“像你这般年龄的小孩都喜欢热闹。”
“我才不是小孩,倒是明兄热闹凑得挺开心啊。”
“小屁孩。”
看见他故作老成地抱臂,那人伸手掐了他的脸蛋一巴,又迅速收了回去。
他把萧中剑拔了出来,那人连忙空手接白刃:“好好好,你不是小屁孩你是大侠,大侠求放过!”
然后又嘻嘻一笑:“大侠想不想也放一盏灯啊?”
手里被硬塞了一盏灯,他有些懵。
“你特意让人把我叫到这,就是想放灯?”
“许个愿吧!”那人却仿佛没有听见他在说什么,又往他手上塞了一支笔。
“嗯……”
他想了想,在天灯一侧笔走龙蛇地写上了四个字,然后无比自然地,把笔尖往某张蹭过来的脸上凑。
那人迅速闪开,唰唰唰也在另一侧豪放地写了四个大字。
“阿黎,你看我的字写得怎么样。”
“丑。”
“怎么可以对你的救命恩人那么直接?”
用火折子点好灯,两人一起把灯放了。看着它越升越高,直到成为夜空中的小光点。
“大漠里面还有很多好玩的。”那人的嗓音打破了观灯的平静,“所以事情过去之后,你要不要跟我走……跟我一起去看看。”
“我……”他完全没有意料到那人会这样说,又想起卖身契的事,推诿道:“我的家人还在等我。”
那人没有接着说话,只是静静地看着他。
他无端有些心慌。
“也对,”那人轻笑了一声,“现在正是部落新领主之争的最关键阶段,瑶光首领被暗算还危在旦夕,你的确要急着回家了。”
“瑶光的小首领。”
“你都知道?”他的震惊在此刻,暴露无遗。
“在大漠里,最值钱的是命,”他咧嘴一笑,“第二值钱的,是情报。”
北漠每五年,就会推选出一个新的总领主来统领各部落,今年的瑶光首领很可能成为新领主,却在最后关头遭人暗算,身中剧毒,而瑶光的少首领,也随后失踪。大家都觉得瑶光大势已去。
“这时候拼命要找旱瞳,名字里面还有个黎字的,不用打探消息,也能猜到是谁。”
旱瞳不能止血,不能退热,却能解百毒。
他长吁出一口气,有点疲惫地揉了揉眉心:“所以,你想我还你怎么的人情?”
知道了他的身份还出手相助,定有所图。他从来就不相信,天底下能有免费的午餐。
“唉,”那人转了个身,背对着夜空,背靠着灯海,“你又不肯卖身给我,接下来的路,只能你自己一个人走了。”
“回答我的问题。”
“啧,小屁孩就是事多,那么多人求我放过他们,我都不肯,到了你这,却非要跟我算得那么清楚。”
“我跟你说,我觉得我跟你有缘,无缘无故就想帮你,你信不信?”
他皱着眉头,就差不信二字写在脸上。
那人几乎要被他气笑,摇了摇头,食指指天:“我想你为我做的事,已经做完了。真的。”
然后不等他反应过来,径自朝一处石道走去。
“你去哪?”
“馋酒,回小酒馆。走了。”
他再望向夜空。怎么也看不清,他们放的灯,是哪一盏。
第二天早上,他离开蜃楼回瑶光。身边没有一个聒噪的人,觉得像缺了些什么。一旁有卖匕首的摊子,他蹲下拿起一把看,不远处的食摊,有人压低声在讲话。
“喂喂,话说,这次,真的能干掉那个黑刀疤吗?”
“昨天就有人打探好了消息,他今天一定会去边界那家酒馆。”
“切,知道他在哪又如何?你们打得过他吗?”
“哼,这次不一样,早就做好了部署,他得罪过的几个商队,都派了人,还有几个一直怀恨在心的人也来了。最重要的是,酒馆那边,也有我们的人,他不是嗜酒如命嘛,神不知鬼不觉地在他的酒里面掺点东西,不就……嘻嘻嘻……”
“看来这次大家铁了心呀……”
“他装神弄鬼了多少年,那些人也忍了多少年,他一倒,情报这块,大家都可以分一份了……”
丢下匕首,他快步走出了这座鬼斧神工的石山。
在热浪滚滚的大漠里不断被驱促着狂奔,再好的良驹不到半天也会倒下。
他马背上摔下,顶着烈日,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小酒馆的方向赶去。不吃不喝,亦未曾停歇。
好不容易熬到了日落西山,离开了油锅转眼却又掉下了冰河。夜里温度急降,今夜没有人给他燃一簇篝火,也没有人会用外袍给他挡风,他只能自己逆风而行,倔强而行。
天边的月亮似乎还比昨夜更圆。只是人的处境却天差地别。
说不定那人压根就不会有事,他在心里劝自己不要着急,要冷静要沉着。那人比沙狐还要狡猾,说不定就是早知道有陷阱等着他,才去的小酒馆呢?
可脚步却始终没有能缓下来。
夜风不绝,把他的新披风掀了又掀。披风是那人在蜃楼送他的,明艳的水红在月光的照耀下,无端多了几分妖娆。
“急急忙忙地,来不及带你去先前说的姑娘那里做一身新衣服啦。喏,这个送你,我知道你喜欢红色,上面的昙花绣工很精细,我看见的第一眼就觉得很衬你。”
他气喘吁吁地把披风围紧,好似真的能暖几分。
赶到小酒馆的时候,已是半夜。
酒馆里面仍有光亮,但万籁俱寂,血腥味混着酒香,缄默又嚣张。
一路上惴惴不安的心脏在这一刻蓦然狂跳起来。深吸一口气,他伸手酒馆门口破破烂烂的门帘。
几节残烛奄奄一息地照映着屋内的事物,桌椅尽倒,酒坛尽碎,黑衣人躺了一地,血也流了一地。
他眼里却只看见了,那人随意地坐在了地上,背靠着大酒架。右手持刀,刀竖直插在地面;左手抱坛,坛里不知道还有没有剩酒。
那人一动不动,双目紧闭。
他走上去,把稍稍颤抖的食指探到那人的鼻尖。
气息全无。
—未完待续—